出品:Z Lives
Z Highlights
家庭机器人的核心价值,始终在于“解决问题的能力”。当Roborock、Ecovacs们用400美元的扫拖一体机席卷市场时,iRobot却固执地坚守“扫地归扫地,拖地归拖地”的双机策略,让消费者为‘单一功能’的洁癖付出双倍价格——无异于将90%的市场份额拱手相让。
电子阅读器受困于"低功耗屏幕技术瓶颈",对比手机、笔记本电脑或智能手表等设备的跨越式升级,电子阅读器的演进始终停留在屏幕分辨率提升、机身轻薄化等细微调整。但当下"技术临界点正在到来",Kobo Libra Color等机型已实现"接近LCD刷新率"的突破,其"追求极致低功耗"的特性与传统显示技术形成差异化竞争。
出版商发现:越是装帧精美的实体书,越难被电子化;而廉价平装的小说,数字化迁移速度最快,书的物理形态本身就是内容价值的一部分。
“你买的只是一张入场券,而非一本书”——当亚马逊修改条款将“永久拥有”变为“可撤销许可”,Kobo的反击直击要害:“我们卖的不是阅读枷锁,用户即使永不买书,也能用Kobo读遍图书馆和自传PDF。”
iRobot是一家专注于家用机器人技术的公司,Roomba是其推出的智能扫地机器人系列,以自动化清洁地面而闻名。iRobot最近在2025年3月推出其有史以来最庞大的Roomba系列清洁机器人阵容,同时因取消亚马逊收购、2024年业绩大幅下滑并发出“未来12个月或无法持续经营”的预警,公司亦启动战略重组与出售或债务融资。
Michael Tamblyn是加拿大数字阅读公司Rakuten Kobo的总裁兼CEO,领导公司在全球电子书、电子阅读器和有声书市场的增长与创新。被称为Kindle对手的Kobo最近将多种机型价格上调10美元,同时于2025年3月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推出Kobo Plus阅读+听书订阅服务,并且正通过用户调研探索将付费云功能(如多图书馆借阅、Google Drive/Dropbox集成及设备间同步)引入未来产品。
Roomba的诞生:从拆弹火星到扫地,一个“反人形”机器人的逆袭
David Pierce:在Roomba诞生之前,生产它的公司叫iRobot。但据我所知,这家公司最初并不打算做吸尘器,在成为“Roomba公司”之前,iRobot主要做什么?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其实iRobot的创立颇具故事性——尽管总部位于马萨诸塞州,却堪称硅谷传奇。公司由三位麻省理工学院(MIT)毕业生创办,记得他们创业时还是研究生,均为机器人领域专家,分别是Colin Angle、Helen Greiner和Rodney Brooks。iRobot成立于1990年,当时他们压根没考虑过家用吸尘器。
他们最初的愿景是尝试研发各类机器人,因为在90年代,除了洗碗机、洗衣机这类设备,家庭场景中几乎没有真正的机器人,而市场上也缺乏针对特定场景的功能性机器人。因此他们致力于填补这一空白,专注开发能在人类无法或不愿涉足的领域提供帮助的机器人。
作为初创公司,早期多数机器人项目均与机构合作完成:比如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(NASA)合作研发初代火星探测器;与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(DARPA)合作开发可在瓦砾中攀爬的机器人,用于炸弹处置、危险物质处理、搜救等场景——这些场景下,机器人代替人类进入危险环境显然更为合适。作为初创企业,他们依赖合作机构的资金支持,在长达12年的时间里,为军方、执法部门、能源行业、工业清洁领域甚至玩具行业开发机器人。
David Pierce:这可是90年代的事,他们在很多方面完全领先于时代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他们在90年代的技术布局极具前瞻性,创新力十足。值得一提的是,当时的CEO Colin Angle曾明确表示,iRobot从不追求人形机器人研发,而是始终聚焦“目的性机器人”——即专为解决特定问题、完成人类不愿或不应承担的任务而设计的机器人。
图片来源:iRobot官网
David Pierce:我发现人们总喜欢把Roomba和the Jetsons里的机器人Rosie相提并论,这是大众印象中经典的家庭机器人助手形象。而在我的记忆里,Roomba似乎从诞生起就被赋予了这样的标签,但你却说这其实并非iRobot最初的研发目标?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我今天查阅资料时看到一些旧采访,iRobot曾明确表示:试图打造一个推着吸尘器行走的人形机器人,不仅技术难度极大,而且严重脱离现实——成本更是高得离谱。30年后的今天,人形机器人领域的初步探索也印证了这一点:这类概念的商业可行性极低。即便技术上能实现(毕竟现在已有雏形),普通美国消费者也绝不会花1.5万美元购买一个“专职推吸尘器”的机器人。相比之下,用技术解决具体场景的需求显然更具现实意义,比如地面清洁。
iRobot最初切入清洁领域,源于首席工程师Joe Jones的构想,这位MIT毕业生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扫地机器人研发,甚至在加入iRobot前,就用乐高积木搭建过初代原型机。他在公司任职期间提出这一方向时,iRobot已开始与多家企业合作,尝试为仓库等场景开发自动清洁机器人。
他们当时的核心诉求是:“大面积空间清洁依赖人力,成本极高,若能以机器人替代……”期间iRobot曾与SC Johnson等企业合作,但项目未能落地。直到与多家机构协作后,iRobot才逐渐明确产品形态——“打造一个能在室内自主滚动吸尘的圆形设备”。这个看似简单的设计,背后却藏着极高的技术壁垒,研发过程耗时良久。
直到2002年,也就是公司成立12年后,iRobot才在美国推出首款消费级扫地机器人,此前欧洲市场虽有Electrolux试水,但产品很快退市。初代Roomba搭载碰撞传感器(如今部分机型仍在沿用)和防跌落传感器,能避免从楼梯或阳台坠落,而2002年的售价仅为200美元。
David Pierce:我本以为初代产品至少要卖3000美元,这个价格太意外了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关键在于它必须成为消费级机器人,成为大众可负担的消费品。但后续机型价格大幅上涨。
David Pierce:Roomba的价格早已不是200美元的水平了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所以初代产品成功切入市场,并且大获成功。
David Pierce:我对Roomba如此着迷的原因之一,在于它堪称这个领域的“Kleenex”,所有人都把其他扫地机器人统称为Roomba。至少在我关注这个领域的漫长时间里,这种情况从未改变。所以iRobot是凭借先发优势和吸睛的产品命名做到这一点,还是真的研发出革命性技术,让产品从诞生之初就惊艳市场?(ZL注:Kleenex是由美国Kimberly-Clark公司拥有的知名纸巾品牌,自1924年推出以来,已成为全球面巾纸市场的领导者。)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他们确实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技术。更关键的是,他们做了所有企业都会做的聪明决策——申请专利护城河:目前手握数千项专利,其中一项核心专利几乎覆盖整个扫地机器人系统架构,这也是长期以来市场缺乏有效竞争的主因。iRobot对专利的保护近乎严苛,一旦出现竞争对手,要么通过法律手段打压,要么直接收购。
David Pierce:我一直困惑于为何竞争产品姗姗来迟,难道核心原因是iRobot长期通过专利垄断了扫地机器人赛道?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我并非专利法专家,但从实际情况看确实如此。直到近几年,iRobot的核心专利陆续到期,这才促使市场上涌现出大量竞品。
有个有趣的案例,2020年左右,中国公司My Genie推出一款扫地机器人,iRobot随即发起专利诉讼。据说胜诉后,他们直接派人到展会现场撤下对方的展品,毕竟知识产权保护无可厚非,抄袭行为必然要被追责。如今观察市场上的扫地机器人,几乎都延续了Roomba的经典圆形设计,唯一例外是我们报道过的Matic公司,他们推出了全新形态的机型,采用纯视觉导航技术,前端设计类似传统吸尘器的吸头模块。而Shark Ninja、戴森、三星等品牌,以及美国的Roborock、Ecovacs,在产品设计上都刻意规避iRobot的专利壁垒。
图片来源:iRobot官网
另一个典型案例是Neato,他们推出的方形机身设计从清洁边角的逻辑看更合理,但大量用户反馈其导航系统存在严重缺陷,我实测时也深有体会。这家美国本土企业最终在几年前破产,某种程度上,它与iRobot面临着相似的市场压力,只是iRobot凭借更深厚的技术积累撑得更久,而Neato未能挺过行业洗牌。
专利围城崩塌:中国厂商崛起、亚马逊收购失败,Roomba从90%市占王座跌落
David Pierce:聊聊这些市场压力吧,这显然是Roomba故事的关键转折点。它曾长期垄断市场大概有十年之久,比如截至2010年前后,整个行业几乎是Roomba的天下,但随后扫地机器人突然呈爆发式增长。这种局面是如何形成的?竞争压力究竟来自何方?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从iRobot的战略调整看,他们当时决定聚焦消费级机器人,因此剥离了军事与探索机器人业务,将资源全部倾注于Roomba产品线,每年推出1-2款迭代机型。2013-2016年期间,新品几乎从未缺席,每一代都在升级核心功能。例如2013年前后推出的880、900、980系列首次加入WiFi连接——不过他们的产品命名体系始终缺乏规律。
David Pierce:命名逻辑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,但“Roomba”这个品牌名堪称教科书级的成功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iRobot持续为产品注入创新技术,始终致力于性能升级。2018年推出的i7系列堪称里程碑——这是首款搭载记忆定位功能的扫地机器人,彻底告别了随机碰撞的清洁模式。它能自动构建家居地图,支持指定区域或房间的精准清洁,即便中途被挪动也不会“迷失方向”。你是否经历过老式扫地机器人的尴尬?比如被拖鞋卡住后,一旦人为移动就会陷入“导航瘫痪”,仿佛在喊“我是谁?我在哪?”i7搭配的自动集尘底座更是颠覆行业的创新设计。
David Pierce:简直是革命性突破!我家楼上就放着一台i7,当初第一次意识到“无论价格多高都必须入手”,因为它真正实现了“零干预清洁”:只需定期更换集尘袋,其余时间地板始终光洁如新。这个创新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这让我重新成为Roomba的忠实用户。我记得2003或2004年买的初代机型,下班回家常发现它卡在沙发底或墙角,清洁任务半途而废,还得额外购买隔离桩划定禁区,家里稍微摆放复杂些就束手无策。但iRobot持续优化产品逻辑,强调“完成使命”的核心价值,因为技术再先进,若无法全流程自主清洁,只会沦为鸡肋。后续机型逐步融入AI机器学习技术(值得注意的是,扫地机器人堪称家庭AI应用的雏形),到2019年已占据约88%的市场份额,形成绝对垄断地位。
David Pierce:没想到垄断期比我想象的还要长!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当时iRobot的市场统治力却难以撼动,但新冠疫情的爆发成了影响其命运的双刃剑。据我了解,截至当时iRobot已售出约3000万台机器人,这个数字相当可观。正如你所说,它成了行业的代名词,无论品牌归属,只要是在室内滚动吸尘的设备,人人都称之为Roomba。
当时中国厂商已开始入局,美国本土也有Neato、Shark Ninja等多家竞争对手。疫情爆发后,市场需求出现井喷。大家居家隔离期间,整日守着住所,自然更注重家居清洁。但矛盾的是,当人们在家时,扫地机器人运行的噪音又可能令人烦躁。因此疫情对iRobot而言,堪称一把双刃剑。
另一重打击来自关税压力,据悉iRobot为此支付了数百万美元税费,公司原本处于高速发展期,却突然陷入困境。而恰在此时,中国制造商迎来爆发式增长,我虽不是专利法专家,但可以推测同期iRobot部分核心专利到期,这使得众多厂商能以更低成本生产同类产品。
iRobot在升级技术、完善清洁功能的同时,并未降低产品售价。200美元的Roomba早已成为历史,即便部分低端机型接近这一价位,却缺乏地图导航功能,仍需额外花费100美元购买隔离桩来划定禁区。
David Pierce:那根本算不上真正的200美元Roomba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确实性价比极低。2018年Roborock进军美国市场,Ecovacs的地宝系列此前也已完成布局。此后几乎每月都有新品牌涌入:Dreamy、Shark Ninja、Narwhal、Anker的eufy、TP-Link的Tapo……如今市场上品牌已达数十个,连三星也加入战局。
竞争从四面八方向iRobot袭来,许多人指出,Roomba与竞品的核心差异在于导航技术。所有扫地机器人均采用“同步定位与地图构建”(SLAM)技术,而Roomba使用的V-SLAM(视觉SLAM)通过机身顶部摄像头观测天花板实现定位,这也是早期使用Roomba时必须保持室内照明的原因,这种独特的导航逻辑构成了其家居地图构建的基础。
新兴厂商则普遍采用激光雷达(Lidar)技术,原理类似但摒弃摄像头,转而通过激光测距(类似自动驾驶技术)。Roomba初创时期,Lidar成本极高,所以iRobot选择了差异化导航方案,但如今市场已全面转向Lidar技术。我常听到用户吐槽:“为什么Roomba不用Lidar?”当竞品纷纷配备激光导航时,消费者自然倾向于选择带有“小塔状激光传感器”的机型,市场风向就此逆转。尽管我个人认为Lidar未必全面优于视觉方案。
客观来看,Roomba的地图构建能力已相当成熟。它不会像部分Lidar机型那样频繁“迷路”,也较少出现“越狱”现象:部分依赖激光导航的机器人,若探测到门外或窗外空间,会误判为可通行区域。若不提前设置地图禁区,它们真的会“突破边界”径直驶离,上演“一去不返”的尴尬场景。
所以说,iRobot是否在Lidar技术的应用决策上出现了失误,未能更早采用这项技术而导致客户流失,这一点还值得探讨。顺便提一句,最近发布的新款Roomba已全部搭载Lidar。
David Pierce:我们稍后会详细聊到新品。
图片来源:The Vergecast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还有一个关键点,iRobot曾坚决抵触“扫拖一体机器人”的概念。我曾和CEO Colin Angle交流过,当这类产品刚问世时,他们认为扫拖一体机是“畸形产物”。这又回到他们“单一功能”的产品理念,iRobot有独立的扫地机器人和拖地机器人,他们强调两者配合使用效果更佳:先让扫地机器人作业,再启动拖地机器人。
从某种角度看,这种方案确实更可靠,但成本也更高。以Braava jet拖地机器人为例,它无法越过稍高的地面落差,如果家中有门槛或地面高度差,它就会被困在某个房间里。当其他品牌纷纷推出扫拖一体机时(尽管初期这类产品的两项功能表现都不算出色),iRobot仍长期坚持分拆设计。
iRobot可能认为“我们的方案更优”,但问题在于其产品价格是竞品的三倍。这就是市场规律的体现:当消费者能用400美元买到一台扫拖一体机时,为何要花双倍价格购买两台设备?在这个领域iRobot确实落后了。不过他们曾推出防缠绕和防宠物粪便的创新设计,如今所有竞品都在模仿并优化这项功能,但我始终认为,iRobot在这一类别中仍保持着最佳使用体验。
他们还在布局更宏大的智能家居愿景:收购空气净化器公司,推出iRobot OS操作系统。这套系统为扫地机器人注入了更多智能特性,如污渍检测、地毯识别等,让机器人能更精准地执行清洁任务。但普通消费者很难通过产品宣传真正理解“污渍检测”的实际价值:当iRobot机器人发现灰尘堆时,不会像多数竞品那样直接碾过,而是会反复清扫,这确实是用户需要的功能;但相比之下,竞品往往用更直观的“花哨功能”和更强的吸力参数吸引眼球。
客观来看,iRobot目前仍是市场主流品牌之一,只是市场份额被大幅稀释。最新行业分析显示,Roborock全球市场份额首次超越iRobot,后者的份额已从巅峰时期的近90%跌至13%左右,且下滑趋势仍在持续。核心问题在于,iRobot长期过度侧重软件研发,硬件创新滞后,当他们意识到硬件差距时,推出的扫拖一体机已错失市场先机。
例如,他们的产品采用自动机械臂设计:拖地时机械臂降下,遇到地毯则抬起并收纳至机身顶部,这设计颇具巧思,但拖布仅有2毫米宽,清洁大面积木地板的效率远低于Roborock或Dreamy配备大尺寸旋转拖布的新款机型。而上周发布的Roomba新品终于也采用了类似设计,这足以说明市场趋势。
David Pierce:在此之前,我想聊聊亚马逊收购iRobot的风波,这也是一个关键转折点,请你快速梳理一下来龙去脉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iRobot营收开始下滑、陷入困境的时期,恰逢中国厂商及其他竞争对手在市场上强势崛起,大致是疫情后期……
David Pierce:这是不是和你家满屋子扫地机器人的时期重合了?我记得你在Slack发的照片里,客厅中有十几台机器人同时运行,那应该就是iRobot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没错,如果真的爆发“机器人起义”,我肯定是第一个被“攻占”的目标。我家的机器人数量早已超过家庭成员和宠物的总和,不过我家新养的宠物最近喜欢趴在机器人上“兜风”,这倒是挺有趣的。
David Pierce:那这只宠物成了“机器人之王”,你们其他人可得小心了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言归正传,大约在2022年,iRobot首次出现营收下滑和运营亏损,局面开始恶化。虽然不清楚亚马逊与iRobot的谈判持续了多久,但两家公司长期保持密切合作,iRobot是最早成功接入Alexa语音控制的企业之一。2022年亚马逊宣布收购iRobot时,iRobot的市场份额已从近90%跌至33%左右,虽为市场龙头,但统治力已大不如前。我想他们当时可能认为:“我们辉煌近30年,如今需要外部助力迈向新台阶,而非彻底退出市场。”
iRobot擅长软件技术而硬件技术薄弱,大量研发投入已耗尽现金流,制造更具竞争力的硬件产品时需要资金支持,亚马逊这样的行业巨头正好能提供资本支持。但收购案引发两大争议,一是隐私担忧,二是监管层面担心亚马逊会借此扼杀市场竞争。但在我看来,当时市场竞争格局已趋于稳固,Robot份额大幅下滑,即便身为龙头,也远非垄断地位。
David Pierce:种种迹象都表明,市场竞争只会愈发激烈,而非趋于缓和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没错。Dreamy2022年才入局,如今已跻身市场前三或前四。当下市场格局中,Roborock、iRobot、Ecovacs、Dreamy等品牌割据,更有众多新兴厂商林立。
对iRobot而言,彼时正处于命运转折点,亚马逊以17亿美元收购案入局,却因监管审查拉锯近两年最终搁浅。欧盟的严格审查是主要阻碍,长达两年的收购僵局让公司发展方向悬而未决,对生产制造体系造成了致命冲击。据悉,当时iRobot不得不申请2亿美元紧急贷款维系运营,公司深陷困境且未来规划模糊。收购案破裂后,危机全面爆发:裁员近半,CEO Colin Angle卸任,新任CEO走马上任。
Colin Angle离职时坦言,公司需要一位深谙财务扭亏的领导者。新任CEO Matt随即推行激进改革:剥离空气净化器等非核心业务,砍掉机器人割草机等边缘项目,仅保留家庭清洁主业,并大幅削减研发投入。公司几乎被“掏空重组”,仅保留核心产品线,试图以此逆转颓势。这正是最新产品线诞生的时代背景。
David Pierce:这一转变颇具深意,也恰好引出近期新品发布的话题。一方面,Roomba曾是行业标杆,但受制于公司无法掌控的外部因素,如长达两年、最终流产的收购谈判,对企业造成毁灭性打击。我们见过太多类似案例,身处这种困局往往束手无策。另一方面,中国及全球市场正以爆发式增长,新兴品牌携全新创意与产品密集入局,市场扩张速度惊人。而iRobot在新任CEO带领下,似乎选择了“跟随策略”,才有了如今的局面。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新CEO的策略本质是“推倒重来”:过往成功模式已失效,我们从零开始。新推出的机型外观与竞品高度趋同,仿佛iRobot抛弃了多年积累的硬件创新,仅保留软件优势,硬件设计全面革新,甚至更换了制造商。当我就设计原创性质疑iRobot时,对方回应:“因为他们最初抄袭了我们。”
这话在五年前或许成立,但上周发布的新款Roomba搭载旋转拖布、自动清洗烘干基站等配置,实则是对Roborock原创设计的跟进,新基站造型也与初代石头科技基站高度相似。从商业逻辑看,这或许是务实之举,消费者选购时本就更关注Lidar和吸力参数等显性指标,但这也标志着扫地机器人彻底沦为同质化商品。
图片来源:iRobot官网
Roomba的破局点在于品牌认知度,如今推出与竞品功能趋同的产品,却以更低价格切入市场。不过竞品已迭代出机械臂等进阶功能,这是另一个竞争维度。若iRobot能成功扭转颓势,或许能重拾30年来的创新基因,推出如爬楼梯扫地机器人等颠覆性产品。但眼下竞争白热化,突围之路迷雾重重。
我时常设想,若亚马逊收购成功会是何种图景。此前提及的隐私争议不容忽视,扫地机器人搭载的摄像头可获取家居布局、房间结构、家具摆放等敏感数据,这或许正是亚马逊觊觎的核心资产。而从智能家居生态看,若将这些空间数据与Alexa等智能平台深度整合,将构建革命性的场景化交互:例如,当用户在厨房打翻烤豆,对Alexa发出“清理”指令,系统可通过Roomba地图定位事发位置,调度机器人精准作业。尽管当前技术尚未实现,但这可能是湿拖功能的下一代创新方向,我一直期待见证这种技术共生能走多远。
iRobot仍存在被收购的可能性,CEO在上周财报中明确指出,摆脱困境的两条路径,要么靠新品销量逆袭,要么寻求收购。我推测可能有扫地机器人厂商出手,毕竟iRobot与Ecovacs曾有合作先例,亚马逊虽已无望,但其他智能家居巨头的收购可能性也因监管受限而降低。不过现阶段收购iRobot堪称“抄底”,资产性价比极高。
David Pierce:核心竞争力只剩品牌本身了,iRobot几乎剥离了所有差异化特质,唯独保留“Roomba”这个金字招牌。但你说得对,即便市场高度同质化,“Roomba”仍是消费者对扫地机器人的代称,这是无可替代的品牌势能。因此其策略可概括为:回归市场基础层,生产与竞品同质化的产品,但冠以Roomba之名。这种做法虽缺乏创新锐气,却可能是生存务实之选,我完全理解公司的战略取舍。只是回望这家公司的历史与曾经的技术追求,难免唏嘘。
最后想探讨的是,你提到扫地机器人可能成为智能家居的“场景中枢”——通过空间定位与环境感知,构建用户行为上下文,这本质上正是the Jetsons中机器人Rosie的雏形。iRobot虽抗拒人形机器人,却在30年技术演进中不自觉地朝这个方向迈进。他们曾试图打造智能家居操作系统,让移动机器人成为家庭智能枢纽,这种构想极具颠覆性。
我们此前探讨过,具备物理移动能力的智能家居设备,将成为生态中最具潜力的增量。如今我困惑的是,若iRobot不再引领这类创新,是否意味着扫地机器人将永远停留在“清洁工具”的层面?难道仅仅因为Roomba未能突破,我们就该放弃“扫地机器人作为智能家居核心”的想象吗?
Jennifer Pattison Tuohy:其实亚马逊已经推出了Astro机器人,本质上就是这种概念,但如果它同时具备吸尘功能,产品定位会更精准。这也呼应了Colin Angle创立公司时的核心理念:机器人必须具备明确的实用价值。如果仅仅作为家中的“人格化存在”,就失去了本质意义。我们见过太多机器人公司因产品徒有可爱外形或互动功能,却缺乏实际用途而倒闭。
家庭机器人的核心价值,始终在于“解决问题的能力”。
对此我持双重观点。个人认为,真正的人形机器人并非当下大众刚需,且技术实现尚需漫长探索。但理想状态下,我们都期待在有生之年尽早拥有类似the Jetsons中Rosie这种功能性助手。其实这个领域已有不少企业崭露头角:比如今年CES展会上,Switchbox推出的多模式多功能扫地机器人,能在室内搬运空气净化器、递送饮品或移动平板电脑,尽管带有实验性质,却是多功能机器人的重要起点。
正如Colin Angle与iRobot最初拒绝打造Rosie,但他们的技术积累早已为这类产品奠定了底层逻辑,这个逻辑的核心就在于智能与功能的深度融合。从2003年我家初代机型到如今的设备,机器学习技术的进步呈指数级爆发,机器人的环境理解与任务执行能力实现质的飞跃。这种技术演进的长尾效应,预示着未来可能催生更具颠覆性的创新场景。
电子墨水屏的十年慢进化:Kindle的对手们终于等来彩色时代
David Pierce:我们接下来聊聊电子阅读器。当下的电子阅读器市场正呈现有趣的变革态势:Bookshop等新兴品牌试图挑战亚马逊的垄断地位;亚马逊今年年初推出全系Kindle新品,堪称该产品线史上最大规模升级;各类厂商密集推出不同屏幕尺寸的电子墨水设备。与此同时,几周前亚马逊悄然调整了数字商品所有权策略,移除了便于用户将书籍迁移至新设备的工具,并修改购书条款,将“永久所有权”改为“可撤销的使用许可”。
图片来源:亚马逊官网
我们对这类设备的认知正在重构,为此我专访了Kobo首席执行官Michael Tamblyn。作为Kindle最资深的竞争对手之一,Kobo自去年推出新品后,对电子阅读设备的定位提出了诸多突破性思考。这家公司在全球数字阅读市场深耕多年,我期待聆听他对行业趋势的独到见解。
我们的对话将始于设备本身,因为我注意到电子阅读器存在一个矛盾现象:它们既是极为专业的阅读工具,却长期缺乏实质性迭代。对比手机、笔记本电脑或智能手表等设备的跨越式升级,电子阅读器的演进始终停留在屏幕分辨率提升、机身轻薄化等细微调整,这种“慢进化”背后的原因是什么?
Michael Tamblyn:我认为制约因素有很多,其一,屏幕技术突破难度极高,尤其在低功耗电子墨水(E-Ink)领域——既要满足“一次充电续航数周”的苛刻要求,又因市场体量远小于LCD/OLED屏幕,无法通过规模化生产摊薄研发成本。目前全球仅有Kobo、亚马逊及中国少数厂商支撑该细分市场,创新只能以渐进式推进。
其二,黑白屏技术本身的迭代周期漫长。回顾过去十年技术路径,电子墨水屏从Ink Pearl到Ink Carta,像素密度从1000到1200PPI的提升,均为渐进式升级。而彩色屏技术的商业化更是历经多年蛰伏,如今市场上的彩色方案,如Kobo Libra Color与Elipsa Color搭载的屏幕,其实在实验室与产线中已酝酿四五年,只因早期制造成本高企(单屏成本可达如今的3-5倍),直到工艺优化、良品率提升与价格下探后,才得以进入消费级市场。
但令人振奋的是,当下技术临界点正在到来,不仅传统屏幕制造商在持续突破,专注低功耗显示的新兴企业也纷纷入局,竞争格局的形成正加速技术迭代。过去十年的“微创新”模式即将被打破,未来几年有望迎来爆发期。当技术发展到这一阶段,能否实现接近LCD屏幕的刷新率?若能突破,屏幕交互体验将实现质的飞跃。
但值得关注的是,电子墨水屏与传统显示技术的应用场景存在本质差异,两者技术路径难以融合:前者追求极致低功耗,后者注重色彩还原精度——这种需求差异不仅存在于追求三星画框电视的科技爱好者中,更是由大众消费的底层需求分野所决定。
David Pierce:这个市场的“隐形规则”早已形成:技术路线与价格体系的共识早在多年前就已锚定。以彩色屏为例,当我问“为何不推出600美元的高端彩色Kobo”,得到的答案颇为现实:消费市场对电子阅读器的价格敏感度远超想象,若某功能升级需加价100美元,多数用户会选择放弃。
这种现象在其他电子产品领域极为罕见:手机、笔记本等品类可通过技术分层形成千元级价格带,而电子阅读器的主流价格区间始终被压缩在数百美元内,这种“价格天花板”迫使厂商必须在技术创新与成本控制间寻找极致平衡点,也成为制约行业突破性发展的核心因素。
图片来源:Kobo官网
Michael Tamblyn:在某种程度上,这也是Kobo于2010年进入市场时主动塑造的局面。Kobo是首个推出150美元以下电子阅读器的品牌,在此之前,电子阅读器的价格普遍在250美元、350美元甚至400美元。当时我们的初衷是让更多人接触这类产品,不想让其仅局限于小众爱好者群体,而是希望它成为图书市场的常规组成部分。之后,我们又率先探索高端电子阅读器市场:加大屏幕尺寸、增加防水功能等,进行了诸如此类的升级。
我们确实在推动价格带的拓展,但市场仍存在一个隐性上限:当价格接近iPad低端机型或触及电子阅读器的心理价位天花板时,消费者的购买意愿会明显下降。这种价格限制一方面源于产品定位,我们销售的是单一功能设备,用户对其价值的心理预期会受此影响;另一方面,电子阅读器本身是小型设备,不像4K电视那样占据视觉重心,用户对其价格的敏感度自然更高。不过这里也存在类似的消费心理,重度阅读者如同音乐发烧友会舍弃手机原配耳机、购买高端耳机一样,愿意为更好的阅读体验买单。但这种“发烧友逻辑”的价格容忍度有限,这也决定了我们的定价空间。
David Pierce:假设电子阅读器的核心功能是阅读书籍,若仅局限于阅读,你认为这个市场的规模有多大?这又意味着必须采取何种策略?
Michael Tamblyn:先回应你之前的观点,我认为当前市场格局的形成,与2010年左右做出的特定技术选择密切相关。回到核心问题,我们通过用户调研、焦点小组访谈和问卷调查发现,用户的阅读需求大致可分为几类:
○第一类用户将阅读视为逃避现实的途径,无论是读小说还是传记,他们希望通过文字进入另一个世界。这要求技术完全隐形,不干扰阅读体验,同时保证设备的绝对可靠性,任何故障都可能瞬间打破沉浸感,让愉悦体验变成烦恼。
○第二类用户阅读是为了获取信息或接受教育,这涉及不同的技术需求和交互逻辑。例如,我们在电子阅读器中加入触控笔,正是源于对非虚构类读者的调研。
当时我们发现一个销售谜题:为何电子书市场中虚构类作品占比远高于非虚构类?对比实体书店的销售结构,这种差异尤为明显。通过访谈得知,非虚构类读者在阅读时需要主动与内容互动,如划重点、写批注、提取信息,而早期电子书缺乏这些工具,导致需求未被满足。因此我们优化了高亮、笔记等功能,让用户能更便捷地处理信息,且这些内容还能导出复用,实用性大大提升。
不同阅读场景也对应不同需求。以儿童读物为例,彩色屏幕的普及并未显著推动电子书在该领域的发展,这并非因显示效果不佳,毕竟iPad等设备也能阅读电子版童书,而是源于更深层的消费逻辑:童书属于礼品经济范畴,家长通过赠送实体书营造阅读氛围,卧室里散落的纸质书是“良好教育环境”的象征。同理,咖啡桌上的精装书、艺术画册等,其物质形态本身就是价值的一部分,这类书籍向数字化迁移的速度自然较慢。
有趣的是,观察书店的书籍陈列就能发现规律:越注重内容本身的大众读物,如言情小说、犯罪惊悚类,数字化迁移越快;而建筑设计类等强调装帧设计的书籍,更依赖实体形态。这也解释了为何纸质书能与电子书长期共存,这种和谐共生状态在音乐、视频等其他内容领域并不常见。
David Pierce:你是否认为数字化终将覆盖所有书籍类型?比如我两岁的孩子,他房间里有无数本立体书,火车图案会从书页中弹出,这种互动体验是电子屏幕无法实现的。在你看来,数字化能覆盖书籍形态中的多大比例?是三分之二,还是更多?
Michael Tamblyn:这需从长、中期视角分开来看。长远看,五十年后我们是否还会砍伐树木、印刷书籍?大概率不会,但关键在于转折点何时出现。实体书永远会有市场,因为人们需要通过精美的书籍彰显品位、营造生活氛围。
David Pierce:这就是你所说的“物品价值高于内容价值”的情况,比如咖啡桌书更接近艺术品,设计本身就是内容的延伸,甚至比文字更重要。
Michael Tamblyn:装帧设计本身就是作者表达的一部分,能强化信息传递效果。值得关注的是,2010年代至2020年代,出版业对数字化的回应催生了新趋势:实体书装帧设计越来越精美,廉价平装书占比下降,收藏版、特别版书籍增多。出版商在维系实体书店生态与拓展线上渠道间寻求平衡,而电子书则在特定细分市场扎根,形成了微妙的共生关系。例如,彩色电子屏的普及让烹饪书数字化成为可能,过去烹饪书依赖彩色插图,电子版显示效果不佳,如今技术成熟后,数字烹饪书销量开始上升,这是非常积极的信号。
David Pierce:说到彩色屏幕,我多年来从出版行业人士处听到一种观点:电子阅读器的可定制性,如屏幕显示、字体大小、配色、页边距等,都导致电子书设计难以形成统一标准,投入设计优化似乎是徒劳。但彩色屏幕的出现可能改变这一局面,至少在某些场景下,设计师能更注重视觉呈现。随着彩色技术普及,我们是否开始看到这种变化?
Michael Tamblyn:最直观的变化就是,过去出版商为压缩文件体积,会主动移除彩色图像并转为黑白格式;但现在我们要求完整保留原图。这种技术升级带来了多重影响:图像小说销量显著增长,烹饪类图书数字化提速;尽管精美咖啡桌书仍以实体为主,但编织图谱、衣物修补指南等含彩色图解的实用读物,电子版销量正稳步上升。彩色屏幕还能完美呈现书籍封面设计,要知道出版商在封面美学上倾注的心血,如今终于能通过电子设备完整传递给读者。
不同市场的差异化表现也值得关注。我们此前讨论的主要是北美市场的情况,而在日本这样的成熟市场,电子阅读器渗透率极低,阅读行为高度依赖智能手机。有趣的是,日本用户对彩色显示毫无障碍,这种使用习惯从未因设备形态改变而动摇。
谁真正“拥有”你的电子书?Kobo开放生态VS亚马逊围城
David Pierce:智能手机场景确实耐人寻味。我常听到电子阅读器用户的吐槽,核心矛盾在于,这类设备的制造商本质上是书商,其次才是硬件厂商。以亚马逊为例,其商业逻辑清晰可见,Kindle硬件本身并非盈利核心,围绕电子书销售构建的生态闭环才是关键。
当我们思考多终端阅读体验时,如手机阅读、网页端同步,会发现一个本质矛盾:企业很难单纯聚焦硬件,一方面用户需要跨设备无缝衔接,另一方面商业模式也倒逼企业必须兼顾内容服务。能否同时做好硬件制造商与优质书商?还是说必须在两者间做出取舍?
Michael Tamblyn:事实上两者难以兼得。我们的策略是将硬件与内容视为独立目标:许多Kobo用户购买设备后,从未在我们的线上书店消费,因为他们习惯从公共图书馆借阅、自行导入本地文件,甚至通过开源渠道获取内容,当然仅限公共版权作品,如《简·爱》《傲慢与偏见》等。即便如此,我们仍需确保设备体验的完整性,因为这些用户同样是生态的重要组成部分。与此同时,作为书商,我们需要构建多元营收体系,无论是Kobo Plus订阅服务,还是Kobo Writing Life自助出版平台,都需要与硬件形成协同效应,但绝不将设备异化为“内容绑定工具”。
David Pierce:亚马逊曾宣称“硬件不盈利,靠内容变现”,但实际情况是他们的硬件销售本身就有利润。但亚马逊的商业哲学很明确:设备是“电子书销售入口”,而非开放的阅读平台。这种策略是否适用于Kobo?你们如何设计商业模式,避免陷入“买设备必须买内容”的绑定怪圈?
Michael Tamblyn:核心在于电子阅读器的成本结构,电子墨水屏的生产成本远高于普通LCD屏,硬件利润本就稀薄。因此我们拒绝陷入“99美元低价混战”,而是开拓高端市场:7英寸、8英寸的旗舰机型不仅采用更优质的材料与屏幕技术,也为硬件本身创造了利润空间。这种定价策略让我们能接受“部分用户只买设备不购书”的现实,内容销售应当依靠优质选品与服务独立盈利,硬件则通过差异化设计实现价值闭环,两者互不绑架。无论是用设备处理工作文档、订阅电子书,还是通过Libby借阅公共图书馆资源,用户都能自由选择。
David Pierce:这个逻辑很清晰,但我注意到一个痛点:用户的知识管理需求与设备的开放性之间存在鸿沟。尤其是非虚构类读者,他们需要将阅读内容与Notion笔记、闪卡系统等第三方工具打通,但现有设备普遍缺乏这种互联能力。
Michael Tamblyn:所以我们很早就支持Dropbox等主流云服务,用户可以通过邮件直传、目录同步等方式导入文件,避免重复开发封闭系统。但支持范围需要权衡,目前还在考虑Box、OneDrive等平台是否可以接入。我们的原则是优先满足高频需求,所以更重要的是输出端,无论是笔记还是标注,都需以标准化格式导出,如PDF、Markdown,确保用户能轻松将内容迁移至任意知识管理系统。我们始终认为:设备不应成为信息孤岛。
David Pierce:说到信息孤岛,最近电子书领域发生了一件大事,亚马逊关闭了Kindle书籍的便捷迁移功能,这引发了关于“数字内容所有权”的讨论。当用户在亚马逊购书时,实质购买的是“使用许可”而非实体商品,这种模式与Kobo的生态有何不同?Kobo如何定义用户在设备与平台中的内容归属?
亚马逊宣布关闭一项功能,此前用户可通过该功能轻松将Kindle书籍下载并转移至其他设备,如今该功能已移除。这一变动确实带来诸多不便,但也显著改变了许多人对“在这类设备上存储内容”的认知。不少用户曾认为“我的电子阅读器装满了属于自己的书籍”,而近年来Kindle用户已多次被现实提醒:事实并非如此。如今在亚马逊购书时,页面会明确显示购买的是书籍的“使用许可”,而非实体所有权。我们在The Verge常探讨数字商品的本质:它们究竟是什么?用户拥有的是什么?购买的又是什么?这些问题的核心意义何在?
在Kobo设备及生态系统中,用户的信息(无论是购买的书籍还是自行添加的PDF文件)归属如何定义?Kobo对这些内容承担哪些责任?用户该如何理解自身在Kobo生态中对内容的权利属性?
Michael Tamblyn:在这一点上,Kobo多年来始终坚守的原则令我们深感自豪。从品牌创立初期规划核心定位时,我们就明确主张:用户应能在任意设备上阅读自己的书籍,尽管我们期待用户使用Kobo设备或应用,但绝不强制绑定。如你所言,“许可权”与“所有权”的界定堪称潘多拉魔盒,多数情况下,出版商仅允许我们出售内容使用权,部分(尤其是欧盟地区的)出版商会采用嵌入水印但不添加DRM(数字版权管理)的文件格式。
严格来说,用户对电子书的“拥有”难以达到纸质书的物权层面,但Kobo力求实现次优解,确保用户可自由迁移内容:可下载至USB存储设备。当然,出于出版商要求,我们仍需通过DRM技术进行内容保护。市面上多数电子阅读器均支持DRM标准,这意味着用户可在其他设备上读取Kobo内容。我们认为这种模式反而促使我们以用户体验为核心展开竞争:必须持续优化产品,才能赢得用户长期青睐,让其在8年后仍选择升级Kobo设备。这不仅能督促我们保持创新,也切实为电子书用户提供了安全感,毕竟数字内容相较实体书籍,本身就缺乏物理存在感。
David Pierce:坚守这一原则是否面临阻力?
Michael Tamblyn:实际执行中阻力小于预期,尽管初期需与行业各方积极争取,但出版商也逐渐意识到双重压力:一方面,开放生态避免用户被单一平台绑架;另一方面,确需保障知识产权安全,防止内容在互联网上无序传播。我们完全理解这些诉求,尤其在电子书发展初期,如何让用户对虚拟内容建立信任感至关重要。所幸目前DRM解决方案已形成行业标准,在全球主要市场均有成熟实践,实际操作中已非核心障碍。当然,仍有部分企业坚持封闭生态策略……
David Pierce:这类企业主要集中在哪些区域?
Michael Tamblyn:据观察,主要集中在美国西海岸。或许是太平洋沿岸的商业氛围促成了这种生态策略。这恰恰是制约电子书创新的关键因素:部分平台构建的“围墙花园”。技术层面的屏幕革新并非最大难点,人为设置的生态壁垒才是真正瓶颈。
David Pierce:Kobo在所有电子书阅读器选购指南中,几乎都被归为“最佳非亚马逊设备”类别,网络上随处可见“最佳Kindle”与“最佳非Kindle”的分类,这种定位是否让Kobo困扰?如何看待“作为亚马逊对立面存在”的行业标签?
Michael Tamblyn: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,但令人欣慰的是,推荐榜单的演变折射出市场认知的进步:早期“最佳电子阅读器”榜单常因Kindle的市场占有率将其列为榜首,随后才罗列其他品牌;如今许多榜单直接分为“最佳Kindle”与“最佳替代设备”,而Kobo始终在后者中位居前列。我们注意到用户观念正在转变:“或许我需要的不是Kindle”。尤其近期类似争议事件频发后,更多用户开始关注替代选项,这对Kobo而言是利好信号。
但这种现象主要局限于英美市场,这与亚马逊西雅图总部的地缘影响力直接相关,其电子书业务仅在英美两国形成垄断态势。在全球其他地区,每个市场至少存在一家本地零售商能与亚马逊分庭抗礼,而这些竞争对手多数采用Kobo技术。由此形成有趣的行业格局:在“英美市场泡沫”内是一种生态,外部则是另一片竞争天地,Kobo在更广阔的市场中持续深耕,而这些区域的选购榜单与英美市场截然不同。
David Pierce:颇具深意。最后想与你分享一段你去年8月在Threads平台的发帖。提及Kindle在网页文章导入功能上的体验缺陷,而我一直渴望找到便捷方式,将网络上想阅读的内容同步至电子阅读器,这本看似简单的需求,却始终未得到理想解决。有听众留言:“Kobo是否计划开发类似Readwise的全能阅读应用,支持多格式文件与OCR识别?”你当时回复:“研发进行中。”
Michael Tamblyn:我们的规划包含两部分。其一为生态集成,目前已与稍后阅读应用Pocket达成合作,在网页内容抓取方面表现出色。用户可将手机端不便阅读的长篇文章通过Pocket一键推送至Kobo设备。(ZL注:Pocket是一款“稍后阅读”类的应用,允许用户将网页、文章、视频等内容保存下来,稍后在任意设备上离线阅读。它因简洁、跨平台和离线功能强大而受到知识工作者、深度阅读者的喜爱。)
David Pierce:这已能满足核心需求吗?
Michael Tamblyn:目前可解决75%的使用场景,剩余需求包括与Readwise等知识管理工具的深度集成(现有合作已覆盖部分功能),以及PDF处理体验的优化。我们在PDF标注、格式兼容等方面持续迭代,如今用户可像批注电子书般在PDF文件上书写,相关功能正逐步完善。后续我们将致力于流程整合,解决当前功能分散的问题,如PDF与网页内容需调用不同渲染引擎的痛点。
但Kobo并不满足于此。我们深刻理解用户核心诉求:“能否构建一个无干扰的纯粹阅读空间,远离智能手机的通知轰炸?”尽管用户可在手机端使用Kobo阅读,但选购电子阅读器的行为本身,就表明其渴望脱离多功能设备的束缚。此时我们思考的是:该为阅读器叠加哪些体验层,才能真正提升专注度,而非让其沦为智能手机的翻版?因此我们在设备中融入有声书功能,因二者同属阅读范畴,理应深度结合。但同时也刻意规避了诸多附加功能,要么是手机端已有更优解,要么是交互逻辑与阅读器的专注定位相悖,但核心原则始终是:助力用户逃离碎片化干扰。
数据表明,使用电子阅读器的用户不仅购书量更多,阅读时长也显著高于手机端用户。为用户打造专注阅读的“避风港”,不仅有益于个体阅读习惯的培养,从社会层面看,这种无干扰的阅读空间亦是当代稀缺的精神栖息地。